燕凌一直看着她，用荆然然有些看不懂的目光，好奇、探寻、又有几分难以言状的笑意，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复仇大计被这人一手断送似的。
但是燕凌回忆了一下关于林家夫妇的事情时，又觉得，仇恨还是在的。
只是好像荆然然这个人被从他们的事情里切割了出来。
荆然然听着系统一点点报任务的进程，歪了歪脑袋看着燕凌，用叙述的语气慢慢说道：“荆然然应该杀了你的，燕凌，她不想让你再威胁到爸妈了，你的复仇到此为止了。”
她说的话有些奇怪，可是搭配上她今天的诡异，燕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。
听着荆然然的话，这位从来都视人命如草芥的大佬，从腰间取出她最常用的那把枪，不紧不慢地装填着弹夹，把视线从对面那人身上收回。
哪怕她刻意放缓速度，以她对这些东西的熟悉程度来说，也仍然很快地填装完毕，并且拉开了保险栓。
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的时候，荆然然也看着她，看着看着就笑了，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，枪声响起！
荆然然眼中闪过一抹讶异，视线落在对面那人早就被雨水淋湿的腹部背心上，此刻那件暗红色的衣服上有一块渐渐地漫出更加浓烈的红色。
然后向着周遭渗开，似乎不把整件衣服都染红决不罢休。
燕凌背后的树丛里，那支对准她的枪毫不犹豫地喷-射出第二颗子弹。
荆然然所有的话都像是被噎住了一样，她的视线越过燕凌的肩头，落在她后面树林里那人的身上——是李伯的儿子。
就在她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，她发现了树林里那些树木后闪出来的一个个人影——全是林家的人。
于是她震惊地去看捂着腹部半跪在地上的那人，“你不是！……”
你不是把这些人都解决了才过来的吗？
燕凌从那么危险的地方脱身，选择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策划着更大的反击，或者暂时收起自己的爪牙藏起来，而是来找她。
不是给荆然然一枪报仇——是的，哪怕她朝着荆然然举起了枪口，荆然然也莫名知道她不会开枪。
她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。
是你放出的消息。
好像确认了就什么都结束了。
好像确认了是荆然然的背-叛，确认了荆然然想杀她，她就可以束手就擒了。
荆然然觉得很茫然，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没有抓住。
燕凌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。
奇怪，又让她觉得莫名恐-慌。
她朝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走近，鞋子刚出现在她低着头的视线范围内时，就听到她慢慢地开口，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。
像是自己，又像是对着荆然然身体里的江语嫣。
“我是想杀了你……荆然然，但我从来没杀过你。”最终，她只说了这么一句。
她能听懂荆然然所有未出口的话语，可是不论是荆然然还是江语嫣都听不懂她的。
身体里的力量逐渐消失，她连维持自己这个动作的力气都没有了，眼前慢慢发黑，她朝着前方无意识地栽去。
以为会面朝下落进雨水泥泞的土壤里，结果额头磕上了一个冰凉又慢慢温暖的肩膀。
“燕十一，你不该这样的……”荆然然接住了她，眼底全是茫然，只觉得有一团迷雾在她跟前。
因为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，反而让她觉得不可思议。
林家夫妇即将逃脱成功，傅老大即将死去，而燕凌，居然就这样，没有任何反抗地被杀掉。
开什么玩笑？！
你大佬的气势呢？那种谁得罪了我就灭光全世界的气势呢？
怎么能……就这样？
好像她要什么都能拱手给她一样。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她喃喃地说道。
燕十一低声笑了笑，用最后的力气，艰难地转过脑袋，凑在她耳边，用从未有过的亲昵又宠爱的语气喟叹出一句：“你啊……”
荆然然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。
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紧，霎时间让她喘不上气来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的……你不是……你为什么……”她想要把对方从自己肩头扶起来，看着那人的脸问出这个问题，但是那人闭上眼，像是又享受了一场杀戮似的满足的笑容却让她没法继续说出口。
燕十一死了，因为她而死。
你为什么要最后跟我说这句话？
你为什么最后才说？
燕十一，你到底是谁？
她仰头看着天空，忍不住地在心底狂问。
另一边的树林里，那些总算解决了傅老大那边人手的燕凌的手下，赶过来之后就看到自家老大身上全是血的模样。
两边的枪声响起，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。
荆然然终于明白了系统说的是什么意思。
就算她没有死在那天，她也一定会死在今天，就像是逃不过命运那样。
可她能容忍这次委托里一切和任务有关的安排，却不能忍受燕凌最后的那一句。
这人就像是知道什么话对她最戳心那样，什么都不说，什么也不做，却在将死之时用那样的语气跟她说出这么一句。
“你啊……”